100-106_东宫互演手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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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0-106

  第101章

  ◎衔池愿意。◎

  熙宁被他这话堵得一愣,求助般看向太后。孰料太后竟也将手搭给身边的嬷嬷,被搀着起身,“哀家也乏了,皇帝不必起来了,你们继续。哀家这一把老骨头,不比从前了。”

  太后这话一出,底下自然便有无数嘴甜讨巧的,至于熙宁本要做什么,也便无人注意了。

  太后看了熙宁一眼,刻意停下步子,等了她片刻。熙宁再不情愿,也只能告退,先随太后回去。

  太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,扶住熙宁递过来的手。女大不中留,她自然知道熙宁属意沈家那个,本也是想着能借这次机会,替她再掌掌眼。

  总得将熙宁的大事儿办妥了,她才放心。不然等哪天她撒手人寰,这孩子便孤苦无依。年纪上来了,宫人伺候得再用心,她这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——自去年入了夏起,明显能觉出来精神短了。

  镇国公府本是个好归宿,奈何沈家同禛儿联系过密,而太子如今也懂得藏锋了,日后之事,谁说得准。

  若是许错了人,这辈子可就随着交代进去了。

  尘埃落定前,她舍不得熙宁去犯这个险。

  太后一走,皇帝便开始时不时去揉额角,像是头风又犯了,没多一阵儿也离了席。

  席间一时冷下去了不少。宁勉没喝多少,却已经醉意醺醺,提着酒壶来找他大皇兄敬酒,贺他凯旋。

  酒杯一撞,宁禛在太子下首嗤笑出声,“四弟倒是殷勤。”

  这话说完,宁禛也不欲再留,起身轻飘飘留了句:“真真是兄友弟恭,不错。”

  宁勉脸色一白,看着他走远,才喏喏道:“皇兄在北疆这些日子,二皇兄声势不小……眼下说话愈发没遮没拦了些,皇兄莫要放在心上。”

  宁珣只笑了笑,亲手替他斟满酒。

  他人在北疆,但京中的风声也一丝没漏,自然也知道,过去这几个月,老四明里暗里阻了宁禛不少。

  虽在政事上露面得少,但宁勉一向是帮衬着太子的,是以这几个月来完全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。

  宁珣看着他痛快喝下杯中烈酒,若有所思。

  他那一向胆小怕事的四弟,是什么时候开始,能跟宁禛有一抗之力了的?

  宁勉醉得厉害,这一杯喝完便要伏倒案上,被内侍搀了下去。

  没人在前头挡着视线,宁珣抬眼,不经意间刚好望向沈澈的位置,又正巧撞上他远远投过来的视线。

  两人无声对视了一眼,宁珣先笑了一声,举杯朝他示意,而后仰头一饮而尽,礼数周全地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——单看架势,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大婚的婚宴,新郎官在招呼来贺的宾客。

  沈澈脸上惯常带着的笑意淡下去,依礼举杯回敬后,却只将杯盏重重搁在了案上。

  宁珣毫不在意,应付了两轮朝臣,便也寻了个由头,提前离了席。

  他不喜这些宴席,甚至称得上厌烦,每回离席后,都只觉一身沉沉躁气。这次出来,却是脚步轻快——知道有人在等着他回去,自然同从前不一样。

  四年前,正和二十一年的春天,他自北疆回来那时,若也有人这样等着他,那段时日兴许便不会那般难熬了。

  是他同她相遇得太晚,否则就算是绑,也定会早早将人接来身边。

  衔池等在东宫门前,百无聊赖地数着石板,低着头一步步地数过去——直到眼前走入那双玄青锦靴。

  她昨夜还赤着脚踩过它,它凌乱堆在榻下——也只踩了一下,甚至还未踩实,便被人自身后捞了回去。

  不等她抬头,已经被人一把拥进了怀里。

  “怎么又出来等了?”

  因着回了东宫,人前她对他的称呼又改了回去:“想殿下回来的第一眼便能看见我。”

  宁珣捏了两下她后颈,轻轻笑了一声,“往后不等了。”

  衔池直觉他这话里别有深意,一时却分不清,只乖乖被他牵着往回走,又听他道:“在心里的人,即便不在眼前也看得见。”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宁珣一身酒气,回了寝殿便先进了净室。

  衔池便在榻上闲闲翻着书等他。

  倒没等多久,他便带着一身潮湿水气又靠过来,抬手抽走她手上书册。

  “八月初八,是个良辰吉日。”

  衔池不明所以望向他,听他继续道:“你我大婚就定在那天,好不好?还是有些晚了?”

  大……婚?

  她彻底愣在当场,下意识摇头:“还是再等等……”

  “不等了。从前总想让你再等等我,等我真正没有后顾之忧了,等我能把你捧到至高处,等我能全然护得好你,让这世上再无人敢对你有分毫恶念。”

  “等到如今,却只叫你替我背了一身伤。时时刻刻,都要怕你我之间横生枝节。”

  譬如今日宴上,他若是不曾为衔池备好这层身份,一时反应不及,保不准太后当场便会给他指一门亲事。

  真有那时,才是晚了。

  他握住她的手,温度炙热:“所以我们不等了。”

  他眼神有些灼人,衔池低下头,“可是以我的身份,莫说圣人,朝臣也不会同意的。”

  “我要他们同意做什么?”

  衔池被他一噎,缓慢眨了下眼,凝固般看着他。

  宁珣没忍住笑,凑过去亲了亲她,先将她远在荆州的身份细细说了一遍,最后才道:“只是要委屈你先去荆州,在那儿住上一段时日,再接旨回京完婚。”

  “但你要知道,大婚以后,你同我便真真是生死绑在一处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生同衾,死同穴,再也割舍不开。”

  “你可愿意?”

  眼下乾坤未定,若不完婚,他日若真有万一,她还有机会另寻出路。可若是成了亲,册过太子妃,昭告过天下,她便只能陪他一条路走到底。

  今年是正和二十五年。

  衔池咬了下嘴唇。算起来,即便真有个万一,也离东宫那场大火尚有一年多。

  还来得及。

  若真是避无可避,最终能合于一坟,是不是也算圆满。

  她抬头,轻轻呼出一口气。而后看着他,一字一顿应道:“衔池愿意。”

  娴贵妃自宴席散后,便回了云鸾宫预备着。往常宴后这夜,圣人都会来云鸾宫歇着。

  许是因着这种场合总有镇国公在场的缘故,圣人当年用娴贵妃和尚未出世的宁禛逼镇国公府舍了兵权,这时候难免要给几分薄面。

  可今夜,圣人却去了温妃处。

  倒是还记得遣李德贤去知会云鸾宫一声,圣人身边的大太监带了圣人亲赏的不少珍玩跑这一趟,也不算是冷落了娴贵妃。

  娴贵妃接赏谢恩时,圣人正枕在温妃膝上。

  温妃轻轻替他按着头,他闭着眼,“这药枕当真管用,离了你这药枕,朕是夜夜难安。”

  她语气轻柔:“臣妾也只会这点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了,能为陛下解忧,是臣妾的福分。”

  温妃本就通药理,前些年圣人从未叫她配这些东西,是因为当年皇后同温妃交好,皇后心思稍重些,夜里总睡得浅,温妃便总给她准备药枕——她那方子是仔细琢磨过的,能安神静心,最是安眠。

  帝后日日同床共枕,圣人如何不知道皇后枕的是什么。于是那之后很长一段时日里,圣人只要看见药枕,也会想起皇后。宫里一时无人再敢用,这两年才好些。

  去岁里,太后夜里总惊醒,为表一份心,温妃便给太后配了药枕。太后本是死马当活马医,用了才发觉管用,自此便离不了,赏下了不少东西。

  再后来,太后便叫她给皇帝也备一个,夜里好睡得踏实些。

  圣人想起什么似地睁眼,“前几日朕去给太后请安,太后那儿的药枕,也说味道散了,该换新的了。”

  “臣妾省得,算着日子呢,今儿一早便叫勉儿送去了。”

  有她这话,皇帝彻底放下心,重又闭上眼。

  第102章

  ◎“八月初八,我们成亲。”◎

  那日宴后宁珣便开始着手安排送衔池去荆州的相关事宜——先让她去小住两月,该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有的痕迹都做好,这期间再找机会在太后面前再提上一提,而后借着太后的话,将人从荆州接来京城,顺水推舟成了大婚。

  但就算换了身份,人毕竟还是同一个人,衔池只要一露面,旁人暂且不论,单是池立诚和沈澈,就必然要借机生事。所幸池家从未承认过她的身份,而夺月坊那儿的舞姬身份本身就是假的,要抹去“宋衔池”在京中的痕迹让他们没有实证,只是费些功夫而已。

  入夏后,这诸般事宜总算都准备妥当,只差择一个吉日启程。

  衔池在屋里打点要带去荆州的东西——眨眼间宋弄影在荆州也有些时日了,她好不容易才能去一回,下回又不知是什么时候,难免想多带些东西过去。

  荆州要潮一些,她刚将自己前些日子亲手做的护膝收进要带走的箱子,便见蝉衣跑过来,一张小圆脸涨得通红,跑到她近前才止住步子,跺了跺脚:“姑娘!”

  这样子一看便是要告状。

  衔池抬眼看她一眼,“这又是怎么了?”

  “温妃娘娘那般温柔和善,怎么身边的婢女却这么咄咄逼人!”蝉衣喘匀了气,开始细说:“奴婢方才在外头碰见了温妃娘娘身边的青竹姐姐,她,她说……”

  能让蝉衣这么计较,那必然说的是自己。衔池继续收着东西,“说我什么了?”

  蝉衣声音低下去,仍是忿忿:“说姑娘果然上不得台面,领了长辈的心意,也不知去拜谢。”

  衔池记起来,前些日子青竹送过东西给她,说是温妃娘娘自上次见过一面后,一直记挂着她——东西是经由蝉衣的手直接给她的,没过东宫的账。

  那东西有些特殊,是一对药枕——蝉衣说,是温妃娘娘亲手调配的。

  不算贵重,但一是没过明面儿,是私赠不是赏赐,二是温妃亲手做的,听说而今圣人和太后也在用这药枕,衔池作为小辈,自然领受得诚惶诚恐。

  药枕是一对,刚好她和宁珣一人一只,她本想直接摆在自己屋里用,可后来听蝉衣说,温妃娘娘当年也常给皇后娘娘配这药枕,味道一模一样。

  蝉衣的长姐毕竟是皇后宫中的大宫女,这些事情蝉衣记不错。

  蝉衣都记得这味道,何况宁珣。

  怕无端勾得宁珣伤心,衔池想了想,还是将这对药枕收了起来,锁在箱笼。

  虽最终没用上,但总归是温妃娘娘一片心意。她理应去拜谢,只是眼下这时机不太妥当——她本就还在躲着二皇子的人,又马上要动身去荆州,这时候去宫里转悠一趟,总怕会有什么变数。

  何况她以为,温妃母子向来同东宫亲厚,不会计较虚礼。

 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,礼数不能再缺。衔池将手头东西整理好,站起身,正打算去她的小库房挑些合适的当做谢礼,叫蝉衣替自己去一趟,宁珣便自门口踏进来,“这是怎么了?”

  蝉衣福了福身,衔池赶在她开口前要拦,被他自身后圈入怀里捂住了嘴。他话音带笑,“让她说。”

  两人姿态太过亲密,蝉衣没好意思抬头,紧盯着自己脚尖,嘴上却没闲着,添油加醋又讲了一遍,说完便自觉退了出去。

  宁珣一时有些好笑,“不许她说,是怕我听了伤心?”

  衔池点点头,将他的手拉下来,轻轻捏了两下。

  宁珣心一软,不自觉将她拥紧,丝毫不留空隙:“受委屈了也不说?”

  衔池从他怀里转过来,想捏下他的脸,“温妃娘娘也是好意,确实是我礼数不周,何况只是宫婢顺口一说,也不是温妃娘娘的意思。”

  “那也由不得她们在底下乱嚼舌根。”宁珣捉住她作乱的手,先牵着她去坐下,唤了怀和进来,吩咐道:“从库房里挑几样,你亲自给温妃送去。至于那个宫婢……”

  他神色冷下去,毕竟是温妃的人,他直接处置了于礼不合,却也不能放任不管,叫什么人都敢指摘她两句。

  怀和忙应了一声,“有宫规约束着呢,宫人本就不该多嘴多舌,奴才明白该怎么说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定给姑娘一个交代。”

  怀和领命退下去,宁珣的脸色却没见好。衔池看了又看,没忍住又伸手想去掐他的脸,半途却被他扣住了手腕。

  “皇帝如今常去温妃那儿,你若真去道谢,不慎撞上了,荆州这一遭便算是白忙活了。”

  皇帝和太后先前毕竟没见过衔池,就算日后有些风言风语,也有法子消了去。可若是撞见了,这条路便走不通了。

  此事最好只是那宫婢自己多嘴,否则温妃激她进宫,是何居心?

  衔池拍了拍他后背,给他顺着毛,“荆州那边准备得仔细,不曾有风声泄露,阿珣太紧张了。”

  “怕是他们猜也猜得出来。”宁珣喟叹一声,“我是太紧张了,紧张到恨不能跟你一同过去。”

  衔池笑起来,飞快伸手,如愿以偿捏上他脸颊,趁此良机甚至揉了两下,而后才靠上去,以额头相抵,故意问道:“阿珣这是,舍不得我走?”

  他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容她两手放肆,“一个时辰看不见你,我都要心神不宁,何况你这一走,便要月余。”

  “很快的。”她凑上去亲了他一下,“很快我便能接旨回京,然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。”

  镇国公府。

  小五行色匆匆走到书房门前,却见二皇子正在里头同世子对弈。

  小五踟蹰了一下,沈澈落下手中黑子,眼皮都没抬:“进来。”

  得了令,他快步进去,对二人行礼后道:“禀二殿下、世子,去荆州探查的人传回信儿来了。知府家中确实有三位小姐,年龄最小的一个年方十八,贤良淑德,有倾国之色。”

  沈澈毫无意外之色,又落下一子:“可有画像?”

  “没有。此女不曾在外露过面。都说是知府家里养得精细,她轻易不会出府,就算出来,也都戴了帷帽,遮得严实。”

  宁禛手上一停,诧异抬头:“不是说当得起国色?没见过如何敢说?”

  他竟不知阿澈什么时候派人去了荆州探查。何况荆州知府家的幺女究竟如何又有什么要紧,难不成太子这婚事里还暗藏玄机?

  “也不是全然没见过,偶尔也有人凑巧能瞥见那么一两眼,回来便说是姿容出众,一传十十传百,就这么传开了。但真去请人画下来,便没个能说得准的了。”

  沈澈轻笑了一声,“整整十八年,外头竟连个瞧过正脸的都没有。”

  他挥了挥手叫小五先退下去,一时书房便只剩下他同宁禛。

  沈澈先开口:“自太子回京后,表兄感觉如何?”

  宁禛想起来就来气,手中棋子重重摔进了棋盒,“如何?还能如何?!”

  太子不在京中这段日子,他可谓是如鱼得水,迅速收拢了人心——虽不知为何仍有些阻力在,但也无伤大雅。

  可太子回来后,情形又变了。太子兼具嫡长,天然便比他更有号召力些,又屡屡立下军功,这次更是毫发无损地回了来,一时势头无两。

  这朝堂之事便如一把秤,太子那头重下去,他这头自然便要轻了。

  沈澈只看着棋盘上未完的棋局,黑子显然已经占了绝对优势,而白子隐隐有将反扑的架势。

  他不紧不慢抬手,一子落定,定下终音:“当断则断。再拖得久些,蚕食过来,只会更难收拾。”

  宁禛眯了眯眼:“阿澈的意思是?”

  “可以动手了。”

  宁禛笑着“啧”了一声,“阿澈莫不是着急了?”

  虽不知他是为何事而着急,但他做事向来不会冒进,像眼下这般一锤定音的时候很是难得。

  沈澈摇了摇头,淡然道:“时机到了而已。”

  “也成。”宁禛不疑有他,一掌将棋局拨乱,“这便安排。”

  另一边,护国寺内,隶属东宫影卫的寒松正藏在寮房外的树上。

  论资排辈,他在影卫中的地位仅次于统领青衡。

  寒松早在月余前便领命,他的任务其实是接近吏部侍郎池立诚家中独子,池怀瑜。

  是衔池一直觉得池家还有些她不知道的事儿,心中不安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虽上次去试了池清萱,却并没有全然打消她心中疑虑。

  自北疆回来后,她又记起此事,便同宁珣说,池立诚还有一子,今年不过十岁,性子顽劣贪玩,知道的却不少——毕竟是孩子,比起池清萱,想必嘴还是容易撬开。

  她既然说了,宁珣当即便遣了人去查——只是正当用人之际,送她去荆州一事更为紧要,是以也分不出太多人手。而且池怀瑜年幼,若派去的人太多,反倒容易吓着他。

  最后便选定了寒松一人,去接近池怀瑜。

  寒松费了不少功夫,这月余里一步步设下圈套,先取得池怀瑜的信任,再带他去赌坊。没几回他便成了瘾,又不敢告诉家里,等他将自己的手指头都输进去了的时候,便威逼利诱着他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吐了个干净。

  从池怀瑜口中才得知,自打池清萱住在护国寺一心礼佛,镇国公府的人便来得少了。但池立诚前段日子却常去护国寺,说是去看望池清萱,实则每回回来都神色凝重,而后便会紧锣密鼓地忙上好一阵儿。

  毕竟只是孩子,再详细些的情形,就不是池怀瑜能知道的了。

  但按时间来算,池立诚常去护国寺那段时日,正是太子殿下远在北疆之时。

  池家果然有异。

  寒松想着先去护国寺探探虚实,便没来得及回禀——他不过是来看一眼,今夜便回东宫禀给统领,再交由殿下定夺。

  兴许是他运道太好,不过刚盯了一个时辰,便见池清萱从寮房出来,警惕地四处看了看,而后朝护国寺那片先前废弃的佛堂的方向走去。

  他跟了上去,看着池清萱走到一处佛堂前,谨慎地环视了一圈方闪身进去——她进门的那短暂一霎,寒松自缝隙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。

  四皇子。

  竟是四皇子!

  寒松心中大骇,当即便决定立刻回东宫回禀。

  他跟池清萱跟得小心,一路没露痕迹,因此佛堂里那两人毫无察觉。

  可就在他转身那刹,身后响起箭矢破空之声——那箭来得迅捷且猛,在有痛感之前,已经能自胸前看见贯穿出来的冰冷铁器。

  一箭穿心。

  他竟毫无招架之力。寒松愕然了一霎,再支撑不住身形,从树上重重摔了下来。

  摔落那刻,他意识到了什么,猛地睁大了双眼——他身上还有东宫的令牌!

  影卫办事,本不该携带能暴露身份的物件。是他来之前想着今夜要回去,也不知怎么了,鬼使神差般顺手便将令牌带在了身上。

  寒松伸手想去拽下令牌扔开,却不过刚将手搭上去,便猝然咽了气。至死都圆睁着眼。

  宁勉听到外头的动静,眉头一皱,对池清萱道:“先藏在这儿,我出去看看。”

  一出门便见阿娜尔一身劲服,手上挽着她那张鎏金长弓,活动了下脖子。

  而前头稍远些的地方,有男子面朝下趴在地上,一箭自身后贯穿至胸前,想必是已经没命在了。

  阿娜尔骑□□湛,射出的箭从未失过手,只一箭,便足以要人性命。

  佛门净地,宁勉眉心不由得一跳,有些无奈地用契丹语唤她:“阿娜尔。”

  “心情不好,杀个人而已。”阿娜尔转过头来看他,“何况他鬼鬼祟祟的,未必不是什么探子。”

  她今日本不想来护国寺,是宁勉非要她跟着,她不情不愿跟在后头,同他远远落下一段距离。巧就巧在她正满腔郁气地过来,便见树上有人影,想也没想一箭便过去了。

  宁勉闻言走到那具尸首跟前,蹲下身仔细端详了一番。是个练家子,阿娜尔讨了这冷箭的便宜,若真正面交手,倒不一定结果会如何。

  而后便看见了他身上那块令牌。

  宁勉瞳孔一缩,顾不上血污,径直伸手将那块令牌取了下来。

  他翻来覆去将那块东宫的令牌看了几遍,猛地攥紧在掌心,神色狰狞了一霎:“我那太子哥哥还留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后手。”

  他“兢兢业业”在太子身边辅佐多年,竟都不知太子手下何时有这么一支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暗探。

  他这句话是用中原话说的,阿娜尔本该听不懂,但她复仇心切,不知何时便明白了“太子”这个读音下所代表的意思。

 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长弓,“你答应过我,会叫我亲手报仇。还要等到什么时候?”

  宁勉看着她,慢慢吐出一口浊气。

  太子的能耐,显然比他先前所设想的还要多得多。眼下太子既然已经摸到了池家,就算阿娜尔杀了这人,也难保后头太子不会为此而继续查下去。

  他若是暴露在太子眼前,只有死路一条。

  与其如此,不如先下手为强。

  宁勉用衣袖擦干净那块染上血渍的令牌,放进阿娜尔手中。

  衔池出发的日子是特意挑的吉日,只是她这遭是秘密前往荆州,不宜铺张,护卫也不能带太多。宁珣分了大半影卫暗中跟着,又将青衡放在她身边,才勉强安心。

  前夜刚下过小雨,隐隐酝酿起的暑热被消解大半。衔池一早便醒了,窝在宁珣怀里听外头的鸟鸣。

  这几日他们几乎片刻不离地腻在一处,原以为这样腻够了,分开这月余便能好过些,没成想只叫分离时的抽痛感来得更早了。

  直到蝉衣脆生生在外头喊:“殿下、姑娘,到时辰了!”

  宁珣抱着她的手紧了紧,低头亲了亲她眉心,“起来罢。”

  衔池抱住他胳膊,一时不想撒手,又赖了一会儿,才闷闷道:“阿珣要早些去求圣旨,不然荆州天高皇帝远,拖得太久,我可要跑了的。”

  “想跑就跑吧。”

  衔池不自觉睁大了眼睛,愕然抬头,却正撞上他吻下来的唇。唇齿细细辗转,似是无限眷恋。

  他带着笑意,低低道:“天涯海角,我也会把你抓回来。”

  “八月初八,我们成亲。”

  一切都收拾妥当,衔池坐上马车,又掀起车帘,将手伸了出去。

  宁珣过来,握住她的手。

  她却只摊开手掌,一只香囊赫然出现在她掌心。

  白底,金线绣鹤纹。是她这段时日来背着宁珣偷偷摸摸赶制出来的,绣得很仔细,她练了一遍又一遍,针脚比起上一只来进步了不少。

  鹤纹,是祈平安的。

  宁珣倏地抬头看向她,衔池眉眼一弯,“同先前那只,正好凑一对。”

  “殿下要好好等衔池回来。”

  她的手被人紧握,半晌,听他应了一声“好。”

  一旁的青衡请示了一句:“殿下,到时辰了。”

  宁珣从她手中接过那只香囊,却在她收回手去之前,在她掌心落下一吻。

  很轻,轻得像一片雪落了下来。衔池将手紧握成拳,像是将那片雪小心翼翼地收拢在掌心。

  她将手收回来,慢慢摊开手掌,掌心却是空空荡荡。

  宁珣看着她,吩咐青衡:“出发吧。”

  她心下骤然一空,再掀起帘子,却只在马蹄声中见他身影愈来愈远,直至消失不见。

 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惴惴的,本以为过一会儿便能好,时间愈长,却只愈来愈慌。只到京郊,马车便停下了——青衡见她脸色不太好,毕竟是启程第一日,索性提早歇息。

  他们这回路上并不急,夜里能在客栈落脚,好好歇一歇。

  客栈是早些时候便先派人定下的,安全起见包下了一整层,过去直接便能住下。

  除了青衡外,影卫皆是暗中跟随,明面儿上她带的护卫不过十个。

  衔池房里早备好了饭菜,许是马车坐得久了,她没什么胃口,草草用了一些便叫人撤了下去。

  青衡正是这时候闯进来的。

  她还从未在青衡脸上见过如此急躁的神色,还不等她问,青衡便沉声道:“东宫有变。”

  影卫之间有传递消息用的焰火,通常是情况紧急之时才会用。而眼下影卫分作了两半,一半留在东宫,一半护送衔池去荆州。

  “以殿下对姑娘的重视,若非被逼至绝境,不会准他们放出消息。”

  衔池的指甲不自觉嵌入掌心,当机立断:“我就留在客栈哪也不去,留下护卫在就足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够了。你带影卫速速回援东宫!”

  青衡正有此意,闻言也没再推辞,只朝她一礼,便大跨步走了出去。

  青衡走后,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。衔池缩在榻上,却全无睡意,只在案上留了一盏灯,又藏了一把防身的匕首在怀里,慢慢熬着。

  夜色愈发深下去,不知过了多久,她听见外头脚步声响起。

  有护卫守着,能上来这一层的都是他们自己人。

  于是衔池以为是青衡回来了,她急着问到底发生了何事,听见脚步声那刻立刻便从榻上跳了下去,连鞋靴都没来得及穿,一路小跑到门前。

  心跳得太快,甚至起了一层薄汗。

  门被她一把拉开。

  可看清门前站着的人时,她只觉浑身血液冰凉。

  沈澈站在门口,身后是满地血色。她带来的护卫全倒在血泊中,甚至连一声动静都没来得及发出。

  长长的廊道里,皆是一身黑衣的镇国公府死士。

  衔池倒退了两步,手在细微地打颤。

  沈澈看着她,慢慢笑起来:“衔池,该回来了。”

  第103章

  ◎酩酊不醒。◎

  他走进来,环顾了一圈,视线复又落在她身上,厚重粘稠。

  衔池一步步退到窗边,摸上窗棂那刻,她回头向下看了一眼窗外。

  夜色太浓,看不清底下。

  沈澈看着她动作,没有分毫要拦的意思。

  这个高度,就算她慌不择路地跳下去,也摔不死,顶多是断条胳膊断条腿,也好,省得她日后总想逃。

  衔池却转回身,强自镇定下来,“沈世子来做什么?”

  见她没有要强行跑出去的意思,沈澈走到榻前,将她脱在那儿的鞋靴拿来,又蹲下身放在她脚边:“接你回来。”

  衔池退了一步,他抬头,语气轻巧得像是小时候闹别扭,她赌气跑掉又被找回来,“听话,把鞋穿上。我们该走了。”

  衔池却只戒备看着他,一动不动。

  沈澈叹了一口气,站起身。

  他越是不紧不慢的,她越是害怕,怕这短短一日间,发生了什么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的事。衔池死死盯着他,嗓音沙哑:“你究竟想干什么?”

  沈澈不想一遍又一遍同她重复,干脆反问道:“还在等太子来接你?”

  她不应声,他自顾自笑了笑,温声道:“也是,太子薨逝的消息,不会传得这么快。”

  衔池怔了一下,似是没听懂他的话,却已经下意识开口:“不会的,你在骗我。”

  不会的。

  还有一年呢,眼下不过正和二十五年,真要出事,那也该是明年。

  怎么会无缘无故提前这么久动手?

  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唇,铁锈气弥漫在齿间。

  不会的,一定不……

  沈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,继续道:“东宫走水,先太子被抬出来的时候,全身都烧焦了。”

  “还远不止。抬出来才看见,他还中了一箭,斜穿心肺的一箭。即便没有这场火,他也活不成。”

  他轻笑了一声,语气再平静,也听得出一丝畅然:“没想到,竟有人同我想到一处去了。他死得不冤,要怨,也只能怨宁珣树敌太多。”

  他前面那几句话落到她耳朵里,似乎都没有实感。她脑中麻木一片,每个字都听清了,连在一起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——直到“宁珣”二字从他口中说出,她脑中霎时尖鸣。尖锐的痛感自头顶而下,像是将人撕成了两半。她找不到另一半身体,那撕裂断开的剧痛便持续着,痛得叫人清醒又混沌。

  “可惜我来得太急,没能亲眼去看看。不然,还能同你说得更详细些。”沈澈向前逼近了一步,“你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,回去叫他们仔细说给你听。早知他会死在箭下,就不添那把火了。毕竟还是太子,该走得体面些。”

  “免得烧成那般,浑身上下,连一块完整的皮都没留下来。”他话音带笑,甚至还能听出一丝怜悯。

  “别说了……别说了!!!”脑中尖鸣猛地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停,窒息感淹没而来,衔池彻底崩溃,握紧袖中藏的那把用来防身的匕首。

  电光火石间,匕首铮然一声出鞘,狠狠刺入沈澈胸口——她动作已然够果决,出手也快,但再快也没能快过镇国公府豢养多年的死士。

  几乎是刺入沈澈心口那一瞬间,匕首便被打落在地。她虎口震得发麻,被护卫的死士利落反扣住了手,剪在身后。

  匕首犹在地上震着,血珠被震散,溅落地上。

  到底还是刺进去了一点。沈澈一身月白的袍子,自心口处洇出的点点血迹便愈发扎眼。

  “太冲动了。我从前是这么教你的?”沈澈咳了几声,却不见恼,只摇了摇头,看着她通红的双眼道:“宁珣死了,这世上能护着你的人,便只剩我了。你没得选。”

  他对她恨不能冲上来撕咬的神情视若无睹,弯腰将还沾着自己血的匕首拾起来,重新收入鞘中,走到她身前。

  匕首连鞘,重重抵在她心口,“我说过,你这里,该收一收。”

  “若我没猜错,宋弄影,人应当是在荆州吧。”

  她虽极力掩饰了,身上却还是一僵。

  沈澈心中有数,“宋弄影而今对我没什么用处了,只要你能听话些,别想着自寻死路,我可以不派人去荆州,让她在那儿好好过日子。”

  “送你入东宫前,你说等你功成身退,要嫁予我。”他似乎全然看不见她目光里的恨意,话音里又浸染上笑意:“我看过了,八月初八,是个好日子。”

  八月初八。

  衔池一时有些恍惚。

  明明就在今早,有人对她说,“八月初八,我们成亲。”

  而今一天都没过完,为何像是隔了一辈子那么久?

  沈澈后面在说什么她已然完全听不清,只觉喉头一甜,低头一咳,咳出满目的红。

  意识彻底涣散前,她隐约又看见了宁珣的身影。

  是前几日,她拉着他,走过湖中长廊,非要去赏荷花——刚入夏,有几朵未开的花苞已算难得,也只能赏赏荷叶。

  宫人备了只小舟栓在湖边,她没看成荷花,却也闲不住,便拉着他上了船。

  船自然是宁珣撑的,她只负责伸手搅动着水玩儿,惹得那一池锦鲤受惊飞窜。

  莲叶接天,小舟慢慢停下来,随水波晃荡。

  舟上温了酒,偏甜,不算醉人,是她能喝的那种。他喝下,再吻过来,微甜的酒液弥漫在唇齿间,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,很快她便有了醉意。

  孤舟被莲叶包裹,与世隔绝。波光潋滟中,他们反复亲吻彼此,浮浮沉沉。

  酩酊不醒。

  衔池醒过来时,还有些恍惚。

  她没看到任何一个她以为会见到的人,守在榻前的,是梅娘。

  梅娘见她终于肯醒了,也没什么表示,只去给她端了一碗热水。

  衔池喝下去润过嗓子,开口时嗓音却依旧嘶哑:“梅娘,眼下是什么时辰?”

  “别管什么时辰了,你都昏过去三天了。”她将衔池扶起来,自顾自道:“不是世子不来守着你,如今京中乱成了一锅粥,他忙得脚不沾地,就这样,还每天来看你……”

  她话还未说完,衔池便打断问道:“京中怎么了?”

  梅娘故作惊讶地看她一眼,“原以为你会对世子的事儿更感兴趣些。”

  衔池皱了皱眉,目光锐利望向她,梅娘却一下笑开了,“眨眼间送你走也有两年多了,性子倒是变了不少。还是说,你先前就这性子,只是在人前装得跟只兔子似的?”

  “罢了,不逗你了。京中还能怎么,太子薨逝,噩耗传得太突然,也不知圣人是受惊了还是怎么,听了竟当场呕出血来,病倒了。”

  “圣人这一病来势汹汹,储君之位又悬空,朝中自然要动荡些。”

  听到太子薨逝时,衔池还是怔住了。

  她方才追问,也是存了分侥幸的心——万一沈澈是骗她的呢。

  宁珣怎么会死,从北疆回来后,她每日都会去佛前敬香,求他万岁千秋。

  神佛无眼。

  一直撑着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那口气骤然散了,她倚靠在榻上,脸色灰败,半晌才哑声问:“这是哪儿?”

  “夺月坊。世子的意思,正值多事之秋,哪儿都不如这里安全。”

  衔池嗤笑了一声,没多少气力,虽虚着声,恨意却分毫不减:“眼下什么于他不是探囊取物,还称得上安全不安全?”

  知道她这时候落进世子手中已经翻不出什么浪花来,梅娘随口道:“那也说不准。虽已经十拿九稳,但二殿下毕竟不是圣人仅存的血脉。”

  “何况,世子要娶你,还得过太后那一关。”直白些说,就是怕熙宁郡主知道她的存在以后,一怒之下会做些什么。

  衔池闻言心念一动。以她对沈澈的了解,如今离他的大业只一步之遥,太后的支持至关紧要,他不会拂了太后的意。

  他还是会娶熙宁。

  而先前蝉衣同她说过,二皇子一直对熙宁郡主有意,连宫人都瞧得出来。

  若熙宁在沈澈手上出了什么事,他们二人难保不会反目。

  她霎时想通了。

  她若是眼下立刻随宁珣去了,留他们好端端地在这世上,登上权力顶峰,何其不公。

  既然迟早有一死,为何不搏一把?

  她要为宁珣报仇。

  既然她还活着,那便是为他活着。

  第104章

  ◎她望过去的那一刹,正逢他也望向她。◎

  李德贤匆匆将御医送出来,又马不停蹄去亲盯着煎药。娴贵妃正在里头侍疾,一连熬了好几宿,眼见着鬓边头发都白了两根——只是不知这里头是几分真情意。

  真情意,从前当是也有过。但在这幽幽宫墙之下,能撑得过几年磨损?

  太子薨逝后,朝中呼声最大的自然是二皇子。若能在这时候趁热打铁请得一道立储的圣旨,宁禛日后才称得上名正言顺,能免去不少麻烦。

  娴贵妃代管六宫,若不是动了这念头,也不会独独禁了温妃的足。

  奈何圣人病得愈发重,前段日子还好些,眼下竟一连几日神志不清,重新立储一事只能这么搁置下。至于究竟能不能好起来,御医也没个准话,只说圣人这病是急症,乃大恸之下急火攻心,需得慢慢调理。

  但从症状上看,却像是皇后娘娘当年的病症。没多久,宫中便传出流言蜚语,说是皇后娘娘当年临死之际,只求了圣人一件事,便是看顾好太子殿下,而今太子殿下走得蹊跷,皇后娘娘便来索命了。

  半个月过去,衔池逐渐弄明白,眼下她是被囚在夺月坊北苑的三楼——这一整层守卫森严,平日里除了梅娘能进来,旁的莫说是人,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。

  而一楼二楼则同以往无甚区别,照旧迎来送往,客人络绎不绝。从外头看,谁也想不到北苑还藏了人。

  屋里她所能拿得动的陈设几乎都撤了下去,也没有任何尖锐的物件儿,应当是怕她寻短见。初时梅娘也一直留在她身边守着,看顾得仔细,近些日子见她愈发平静,才稍稍松散了些。

  至于沈澈,他隔三差五来一回,每回都是夜里,也不久留,似乎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看她一眼。衔池每次都装作已经睡熟了,就这样躲了半个月。

  算着日子差不多了,这日一早,她在梅娘进来送早膳时将人叫住:“劳烦同世子说一声,我想通了,我要见他。”

  梅娘丝毫不意外,轻轻笑了一声,点头:“早些想明白了也好。”

  沈澈当日便过来了,眉目间难掩倦色。

  夺月坊多得是好酒,衔池找梅娘要了一壶,提早温上。

  沈澈进来时,她刚喝了半盏。他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,衔池低头给他斟了一杯,推到他面前,方抬眼望住他:“世子。”

  这声称谓让他眉头一皱,“这就是想通了?”

  “我需要时间。”

  “那便再等等,什么时候时间够了,我们再谈。”他起身要走,却被拉住了衣袖。沈澈低头看向她扯住他衣袖的那只手——白皙,却并非柔若无骨,相反,她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攥着什么的时候,便轻易不会撒手。

  他无端在想,过去那两年,她这双手挽过宁珣多少回?既能挽宁珣,为何不能挽他?

  衔池只拽了那一下,很快便松手,平静道:“诚如世子所言,我没有选择。”

  “我说想通了,便是想通了。不想通又能如何?只是昔年在送我入东宫前,世子曾经许给过我三个承诺。”

  “第一,是照看我娘;第二,是要世子明媒正娶;第三件事,那时我说还没想好。如今想好了,第三个要求,还望世子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情。”

  衔池将给他倒的那杯酒又往前一送,补了一句,“在你我成亲之前。”

  沈澈没接,她看了他一眼,手腕一转,索性拿到自己跟前,举杯欲饮。

  酒盏刚刚碰上她唇,便被人拿去:“身子还未养好,少喝。”

  她抬眼,听他应了下来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
  “但有一事,本想着晚些再告诉你。”沈澈重又坐下,将酒盏拿得离她远了些,“我要娶熙宁。”

  “婚期定在八月初八。”

  果然如她所料,衔池分毫不意外,只意思意思挑了下眉。

  熙宁对沈澈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,眼下局势还算明朗,宁禛不过缺一个名正言顺,太后也能放心将人交付给镇国公府,而沈澈他们也正需要太后出面。

  她笑了笑,“若我说,我不做妾呢?”

  “也好。”沈澈微微颔首,“本想着,你若愿意,便同她同一日进府。过些日子,她那位子空下来,再将你扶上去。”

  他说得太过坦然,衔池心中不由得一凛。疯子。

  “若你不愿,也不会等太久。”

  “好。”衔池应了一声,“我不想住在这儿,底下太吵。”

  “过段日子,便能接你回镇国公府。”

  “夺月坊就很好,但我想住回原先我住的那里。”

  这是小事,沈澈直接叫了梅娘替她安排。

  “还有一事。”衔池看他一眼,“在东宫的时候,我有个宫婢……”

  沈澈轻笑了一声,“得寸进尺。”

  “东宫走水,宫人皆要领罚,重者难逃一死。但你那个宫婢,已经保下了。等我们成亲后,你若喜欢,就叫她进府伺候。”

  “现在……”

  “不行。”他拒绝得干脆,衔池点了下头,没再说什么。

  沈澈走后,夺月坊对她的监视就此松了下来。这些人本就是防着她想逃,或是想寻短见的——毕竟宁珣一死,也没什么人会再联络她。

  她搬回了之前住的那地方,初时梅娘还不时来试探一番,后来见她一直本本分分,想她是认命了,夺月坊杂事又多,梅娘也便不再日日盯着。

  这段时日里衔池做的最多的事情是睡觉。

  混混沌沌地睡,昏天黑地,有时半夜迷迷糊糊,习惯性地转向床榻外侧,扑空的瞬间便惊醒,而后便坐起来,怔愣望着外头黑沉的夜空。

  一坐便坐到天明。

  直到青衡找了过来。

  正值盛夏,屋里闷热,她便整宿整宿地开着窗子。

  青衡摸进来的时候,她正抱膝坐在榻上。

  风将纱幔扬起,拂扫在地。

  衔池抬眼望向来人,青衡上前两步,低首屈膝跪下。

  衔池轻轻呼出一口气——影卫只听命于太子,誓死忠诚,而她手上有太子私印,她知道,但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,冒死也会来找她。

  夺月坊的三楼他们不一定找得到,但她原先在夺月坊的住处,他们是知道的。

  “他还……”她一顿,下意识不想提及生死,改口道:“会回来么?”

  青衡默下去,良久才回话:“属下带人赶回去时,已经太晚。”

  她本就没存多少侥幸,闻言也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转而问道:“我们还剩多少人?”

  “半数。”

  他们赶回去得太晚,所以负责护送衔池去荆州的这一半都还在。

  “足够了。”衔池从榻上起身,走到他跟前,“殿下的私印在我手上,你们便要听命于我,是与不是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?”

  “是。”青衡抬头:“但殿下交付给属下的任务,是送你去荆州。属下已经安排好,只要你点头,必然能毫发无损去到荆州。再往后,天大地大,姑娘换个身份,仍可以过自己的日子。”

  衔池却只问了一句:“我娘在那边可好?”

  “宋夫人一切安好。荆州不必担心,莫说他们现下根本腾不出手,就算真去查,也查不出人到底在哪儿。”

  “好。你安顿好余下的人,再藏一个月,八月初八,我们动手。若我没猜错,那天,躲在暗中放箭的那个人一定会出现。”

  在他们的叙述里,宁珣受的致命的那一箭,同她上辈子一模一样——虽不知道那人是谁,但既然回到了相似的境况下,她只要让一切按原定的轨迹走下去,该出现的人,迟早会出现。

  那人是来杀她的,所以要引出那人,她必须以身做饵。

  但那也不打紧。她甚至在期待那日到来。

  影卫在暗处,那人只要对她放了箭,便是露在明处。青衡定然能替宁珣报了这一箭之仇,兴许还能问出是受何人指使。

  只是她管不了那么长远了。能等到八月初八,她已经竭尽全力了。

  “我们的人,再杀一个沈澈,够么?”

  青衡沉吟片刻,“镇国公府豢养了不少死士,大婚当日潜藏在沈世子身边护卫的死士只会多不会少。若要一举杀了他……”青衡摇了摇头。

  衔池没多纠结:“那便杀熙宁,最好能嫁祸给他,再将消息送到二皇子耳朵里。”

  青衡不由得在心中重新审视了眼前人一遍。他今日来,原以为她会答应逃去荆州,难过一段时日也便罢了,日子总要继续,没想到她却一心想着报仇。他看得出她很清醒,并非是一时冲动做出的抉择,只是这清醒中,却透出一股执拗的疯劲儿。

  他正色道:“可以一试。但同样,不敢说一定能成事。”

  衔池轻笑了一声,“本也是一死,成不了便成不了。能成,便是赚了。”

  青衡退了两步,头一次对她行了大礼,而后在眨眼间便消失在窗前。

  衔池再见到沈澈,是半个月后。

  听说皇帝的病情稳定了不少,虽缠绵榻上,但一日总也有两个时辰能清醒过来,处理朝政。只是龙体已经亏空,料是撑不过今年冬。

  重新立储一事仍没有动静,但皇帝已经开始将朝政放手给了宁禛,也算是一种默认。可与此同时,皇帝也解了温妃的禁足,时常召至身边。

  朝臣不免也开始注意到温妃和四皇子——虽四皇子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建树,只站在太子身后,可眼下这时间敏感,只要储君一日未定,谁也不敢保证会如何。圣人龙体欠安,温妃又常常随侍左右,说句不好听的,若哪日圣人不好了,遗诏十有八九便是落在温妃手中。

  暑气将尽,沈澈早早换上了披风。

  衔池通过梅娘向他说了七八回要去护国寺,原以为他答允了便罢了,没成想他竟亲自来了一趟,陪她一同来了护国寺。

  他愿意来,衔池也没拦。她先去佛前敬香,却在看见佛前敬奉的长明灯时失了神。

  她也点过一盏,在佛前拜跪叩首,求佛祖垂怜,佑一人千秋万岁。

  她在这儿怔了太久,沈澈走过来,从她手中将点燃的三炷香拿走,拜了拜,替她奉在佛前。

  衔池收拢心神,转头看向他:“既然来了,我还想去看看我阿姊。”

  “池清萱?”

  衔池点了点头,“也有段时日不曾见过了,便想着顺路看两眼。”

  何止,她这一趟,正是为池清萱而来。

  她尚在池家时,便与池清萱亲厚,即便是后来,在沈澈那儿,两人关系似乎也一直不错。沈澈不疑有他,将她带去了寮房。

  池清萱正在抄着佛经,乍一看见两人,神色难掩惊诧。

  衔池柔柔看向沈澈,“我有些话,想同姊姊说。”

  她太久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,沈澈意味深长地看了池清萱一眼,方望向衔池,温声应了一句:“好。我在外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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